话里话外都是百姓在说,实际却是鸡蛋里挑骨头,变着法说着他们自己的心里话。
殿内一时气氛静默,不少人脸上的笑都还未收回,都明白孙尚书与杜尚书的意思为何,都不想招惹两人的矛头……
唯王振听不惯这歪曲的话,愤怒指着二人道:“袁复倒行逆施,残暴无度的所做所为,也能赖到剿匪之人头上?当初就该让孙尚书与杜尚书同去沿海,想来必能找一个万全之策,既能保护百姓,又能清剿水匪。”
杜鸿拔高了声音反击,“这话并非老夫所说,老夫只是提了百姓内心担忧,虽如今匪已擒获,但南水港一事影响甚大,百姓不满,此事便不能完全视而不见……”
宋灵淑只觉有些好笑,这是拿南水港被屠一事,想给她和三表兄找不痛快,说白了,还要找个人给南水港之事担责。
她朝杜鸿禀声道:“杜尚书说的对,南水港出事确实有防范失策的原因在,当时我初到苏州,只想着离间林祎与袁复之间的关系,未能想到袁复早已经定下,要在南水港起事作乱。”
“要论责任,我与戚侍郎、陆郎中皆有过失。要论谁最该担责,我奉长公主与陛下之命追查丢失的兵器,兵器被人用来危害百姓,合该由我来担责。该如何论罪,就由二位尚书商议决定,我无二话。”
“只是,新盐法实施以来,百姓身上已经有多重负累,还望殿内的诸位能着手眼下,分清轻重缓急,我自不会跑了去,慢慢等着诸位的决议。”
殿内又是一阵小声议论,有人不禁摇头失笑。
新任御史中臣已经带回匪,等来的不是奖赏,而是揪着南水港的事不放,往重了说,这就是见不得人好。
人家反而大度,直接一力担责,显得他们不分轻重,不分好赖……
杜鸿脸上一片火烧,抬眼时,目光正好对上眼神冷淡的吕是闻,神色更是一僵。
吕是闻站到殿中,肃然道:“以袁复为的匪徒突然对南水港起屠杀,就是要借此挑起百姓对朝廷的怨恨,阻止新盐法推行。他们早已经处心积虑,任谁也无法全然防备,自当不能横加责怪。”
“只是,匪祸还未彻底除去,百姓对朝廷怕是还有诸多埋怨,现在急着强修新盐法,会不会让沿海更动荡不安,臣甚是担忧……”
张预立刻出来附和道:“臣也担心,新盐法或许不用急于一时,可缓个两三年再作打算。可由盐铁司将沿海情况查清,臣等再行修订也不迟。”
殿内细碎的议论声四起,围绕着新盐法是否需要急着修订而争辩,只有杜鸿摸着鼻子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宋灵淑听着殿内的话,内心不禁冷笑,本以为她将袁复带回来,他们便不会再阻挠新盐法,没想到又另找了新的理由,再缓个几年怕是和取消没区别了。
要说百姓没有埋怨是不可能的,但这帮朝臣何曾这么般考虑过百姓,新盐法推行的初衷之一便是课税,现在反而不提此事。
如果之前会为百姓多方考虑,新盐法也不会没考虑普通盐户抢不到配额的问题。
听着吕相的‘忧心之言’,长公主脸上怒气渐深:“众卿都已经看过书信与口供,沿海盐商是如何欺压百姓,如若此时延缓新盐法,与放任不管有何分别。难道众卿都忘了,先帝在世时,盐税便已成久弊,如今好不容易推行,又如何能再延缓修订!”
吕是闻应道:“并非对沿海盐商放任不管,只是修订何种条目,需得知道沿海具体情况,才能完善好。”
考虑很周全,但这只是借口。且不说徐知予已经将新盐法实施之后的情况全部上报,光是惩治盐商并不能解决问题。
宋灵淑明白,若是她再放任他们扯皮下去,只能一天天延缓,会把盐铁司直接拖死。看长公主神色,似乎没办法反驳吕相的话。
“臣这里有一份案卷口供,是洋泽县盐商王家勾结水匪,买通县令,坑害百姓的实证,请诸位看完后,再行决定是否延缓或取消新盐法。”
说罢,取出另一叠口供,包括她写的案卷阐述,交到了刘内侍手上。
刘内侍先呈给长公主,再依次呈到殿内众臣的手中。殿内很快议论声四起,袁复勾结各盐商的信件中,并无太详尽的过程。
王家主将与袁复有勾结的人说出,几乎整个苏州的大盐商都在内,如此联合起来对抗新盐法,已经不能再避而不听,把沿海的隐患当作不存在。
她接着道:“洋泽县的张闵是在围攻海岛时抓获,据他所说,王家在新盐法公布前,就已经在村子里四处宣扬,要竞价卖出盐田。村中的盐户都趋之若鹜,只是碍于囊中羞涩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没想到,在王家定下的竞价日的前一天,有人找上张闵,说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不用参与竞价直接就能买。张闵一听,以为自己捡了便宜,便听信那人所言,找了醉雨楼的刘五爷,贷了二百多两,再加上家中所有银钱,才买下盐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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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新盐法公布,张闵尚信心满满,以为凭借盐田所出,每日积累定会还清借贷。却没想到,盐库每日收取有限,而这些份额全被盐商占据,每日如此……”
“很快就到了还贷的日子,张闵家盐田产出根本没卖出去,为了还贷,只能选择低价卖给王家。而诸位也知,新盐法的课税已经在过去的基础上提升,又严禁私盐流出。如果无法卖出盐田产出,根本抵不了课税,如此一来,盐田几乎是赔本的买卖。”
“王家几乎是利用这个法子,让受骗的盐户抵了课税,又能低价回收精盐。无论往后朝廷如何改,这些盐商都能以极小的损失,收回盐户手中的盐田,这便是苏州盐户的困局。”
殿内众臣小声交谈,依次传阅刘五及手下的供词,连长公主都看得眉头紧皱。
“如此说来,王家确实利用提前知道消息蒙骗了盐户,那也得怪这些盐户自己贪心上当,信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知谁说了一句,引来不少人附和点头。
王振听到这话,不悦冷哼:“这个王家买通官吏,设下骗局,分明早已心怀不轨,此事如何能单以买卖论!”
邵禛不断点头赞同,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的杨左丞也突然出声附和道:“先帝在世时,就曾多次提到盐商垄断抬价之事,如今新盐法却未能根除久弊,不该再放任盐商借此欺压百姓……”
众人皆知,杨左丞深受陛下信任,也是教导太子的老师,他说这话,意味着就是陛下的意思。
宋灵淑打量了众人神色,将整起事件顺下来,接着说:“张闵家的困境,也是众多盐户的困境。新盐法推行到第三个月,沿海开始频繁出现水匪劫掠,本就因盐税忧心匆匆的百姓,不得不更小心谨慎,以防被水匪抢掠一空。”
“恰恰这时,王家开始找借口拖欠盐工工钱,说是凭盐引从盐库领取的货物,运送途中是被水匪所抢,花了重金赔付才交回盐引。盐工只知水匪越猖獗,并不知王家所言真假。当然,即便是知道了,县衙的人也会配合王家蒙骗盐工。”
“不少盐工家中无米无钱,又被骗着去醉雨楼借贷,如此,去借贷的人越来越多……如张闵这般,想去王家做工抵债都无路可去。”
“张闵被催债的小无赖逼到无路可走时,小无赖悄悄告知,水匪在暗中招揽人力,他如果去了,这借贷便能免除利钱,只需归还本金,那些水匪还会每日派银钱。”
她朝殿内众臣拱手道:“诸位试想一下,借贷人与水匪是何关系,这张闵又能如何破创除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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