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秋月提着食盒,姜念汐裹紧斗篷,两人快步向狱门前走去。
看守的狱官正在喝酒取暖,看到来人,恭恭敬敬站起身,脸上绽放出微笑,异常热情道:“裴夫人,您终于来看裴大人啦?他昨天还抱怨,说您好几日没来了呢!我们还被他挖苦了一通,说一定是我们形象不大好,吓坏了夫人,为这,我今日把棉袍都特意浆洗得干干净净……”
姜念汐:“……”
她温声道了句“有劳”。
秋月随后塞给人一锭银子。
两人沿着狱中曲折的回路,借着墙壁上微弱的亮光,跟着狱卒,一路向里面走去。
寒冬季节,狱中的温度和外面差不多,只是有个堪堪遮挡风霜的地方罢了。
大部分犯人的牢房,只有些微霉的稻草垫在地上,戴着镣铐的犯人通常衣着单薄,把稻草披在身上取暖,依然止不住瑟瑟抖。
有的犯人看到牢门前蓦然出现一个仙姿玉色的美人匆匆路过,慌忙站起身来,把头卡在栏杆里,好奇地探头张望。
随后被狱卒呵斥几句,怏怏不乐地坐回原地。
牢房里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哀嚎声。
姜念汐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有些害怕,现在已经习惯了不少。
连带着秋月也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
两人一路往前走,跟随狱卒在一扇牢门前站定。
因为罪名不同,牢犯的待遇也有差别。
比如裴铎的这间牢房还有个正经门扇,而不是门栏,门扇上的铜锁也格外结实,刀劈不开,火烧不断,四壁都是坚石,别说窗户,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姜念汐疑心他们担心裴铎越狱逃跑。
“张牢头,再给我寻几本新话本来看,在这里无聊死了,”裴铎在里头百无聊赖,慢悠悠道,“还有,我夫人今天还没有来看我吗?她不会把我忘了吧?”
秋月忍不住咧开嘴偷偷笑了笑。
狱卒熟练地打开牢门上的铜锁,低声道:“夫人,莫要耽误太长时间……”
姜念汐轻轻颔,“多谢。”
她从秋月手中接过食盒,示意秋月在外面稍等。
“张牢头,怎么大半天连句话也不说?不会因为输给我几吊钱还在耿耿于怀吧,这样,咱们再赌一次,这次让你先出……”
话音未落,裴铎一愣,咬在齿间的稻草啪嗒一下掉了出来。
他那朝思暮想的媳妇儿竟然来了。
姜念汐提起裙摆,小心迈过门槛,又反手把门带上。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裴铎腾地一下跳下木板床,大步迈到她身旁,勾起唇角,悠悠道,“再想我,也不用晚上来吧,走夜路多不安全啊……”
姜念汐好笑地看着他:“你方才不是还担心我把你忘了?”
“那不是随口一说吗?”裴铎十分理直气壮,他随手掸了掸她斗篷上的雪花,“外面下雪了?”
“下了第一场雪。”
姜念汐握住他的手,还好,暖暖的。
倒是裴铎皱起了眉头,“你手这么凉?冻坏了吧?”
“一点都不冷,”姜念汐抽开手,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仰微笑看着他,“饭菜还热着,先用点饭。”
裴铎看着她把饭菜一样样拿出来,在桌案旁坐下,突然说了句:“错过了。”
姜念汐一愣:“什么?”
“冬日的第一场雪啊,”裴铎拿过筷子,夹了一著牛肉大嚼起来,“我本来打算带你去赏雪景的。”
“以后的机会不还多着呢,”姜念汐支起下颌,看着他用饭,柔声道,“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一起做。”
她仰着白皙精致的脸庞,瞳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灵动的声音又轻又软,甜丝丝的。
裴铎突然拢了拢衣襟,把视线移从她脸上移开,闷声道:“……别勾引我。”
姜念汐:“……”
根本没理会他的话,姜念汐伸出手指捏了捏裴铎的脸颊。
“瘦了好多。”
“狱中的饭菜难以下咽,比猪食还难吃,”裴铎舀了一口粥咽下,咀嚼片刻,浓眉挑起,真诚地赞赏道,“这次没有熬糊,进步不小。”
姜念汐:“……”
是她亲手熬的粥,这次又有厨娘在旁边指导,不但没有糊粥底,味道尝起来其实也还不错。
裴铎是当真饿了,食盒里的饭菜被他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姜念汐静静地看着,心头一酸,眼泪汪汪道:“这次出狱后,你辞官吧,不要再做什么指挥使了。我们离开京都,去燕州或者去哪里都可以,不要再理会这些事……”
裴铎愣了愣,随后唇角一勾,悠悠道:“媳妇儿,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