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锋、王广之二将伏兵尽出!刹那间,箭如飞蝗,密如骤雨,挟带着熊熊火焰,覆盖了谷中的北魏骑兵!火箭钉在皮甲、马鞍、枯草之上,迅引燃,谷中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战马受惊,嘶鸣乱窜,互相冲撞践踏,北魏军阵大乱!
“不好!中计了!”尉元脸色剧变,这才如梦初醒,急令后军变前军,试图退出谷口。
然而为时已晚!谷口处,陈瞻率领残存的诱饵部队猛然回身,用早已准备好的拒马、鹿角死死封住了退路!虽然兵力薄弱,却凭借地利,硬生生挡住了北魏军的突围。
“放滚木礌石!”褚锋在山坡上大喝。
巨大的圆木和石块沿着陡坡轰隆隆滚下,砸得谷中魏军人仰马翻,死伤惨重。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整个落马坡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和屠场。
尉元挥舞长矛,左冲右突,浑身浴血,状若疯虎,连挑十余名试图靠近的宋军士卒,口中狂呼:“萧道成!卑鄙小人!可敢与某决一死战!”
他的勇武确实惊人,但在大军陷入重围,指挥失灵的情况下,个人的勇力已难挽狂澜。乱军之中,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正中其坐骑眼睛。战马悲嘶一声,人立而起,将尉元掀落马下。
未等他爬起,四周的宋军士卒一拥而上……
主将战死,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陷入绝境的北魏军中蔓延。本就混乱的军队彻底失去了斗志,哭喊声、求饶声、马嘶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此时,萧道成亲率主力大军,从侧翼杀出,如同摧枯拉朽般击溃了留守谷外、试图接应的少量魏军,彻底完成了合围。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映照着淮水南岸这片修罗场。落马坡内,尸横遍野,焦臭刺鼻,缴械投降的北魏士卒垂头丧气,排成长列。
萧道成在众将簇拥下,策马立于坡顶,俯瞰着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风吹动他染血的征袍,猎猎作响。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凝重。此战虽胜,斩敌逾万,俘获无算,更阵斩北魏名将尉元,足以震动天下。但他深知,这只是开始。北魏皇帝拓跋濬的主力尚在途中,阮佃夫等朝中奸佞的掣肘犹在,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传令全军,打捞落水魏卒,妥善安置俘虏,救治双方伤兵。收敛尉元将军尸身,以礼厚葬。”萧道成沉声下令,展现出一代名将的气度与胸怀。
“将军,捷报如何书写?”陈瞻上前请示,脸上带着兴奋。
萧道成略一沉吟,道:“如实禀报即可。重点言明我军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方有此胜。至于朝中……”他顿了顿,“不必多言。”
他遥望北方,平城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尉元之死,如同斩断了拓跋濬一臂,必引其滔天之怒。接下来的战事,将更加残酷。
淮水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传遍大江南北。南朝上下,为之振奋,一扫多年颓气。建康城内,更是万人空巷,士民欢庆,仿佛故土收复已在旦夕之间。捷报传入宫闱,病榻上的刘彧竟激动得挣扎坐起,蜡黄的脸上泛起亢奋的红光,连声称赞萧道成乃“国之柱石”,当即下诏犒赏三军,并催促萧道成乘胜进军,扩大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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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这举国若狂的喧嚣之下,潜藏着的危机却鲜有人察。淮水南岸的宋军大营中,主帅萧道成脸上并无多少喜色。他屏退左右,独自立于舆图前,指尖从彭城缓缓滑向更北的兖、青之地,最终沉重地落下。
“将军,朝廷使者又至,携陛下手谕,催促我军北上,光复彭城、睢陵,直逼中原!”参军陈瞻步入帐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将一卷黄绫手谕恭敬呈上。
萧道成接过,只扫了一眼,便置于案上,默然不语。手谕中尽是褒奖与催促,对军前实况——粮秣转运艰难、士卒久战疲敝、俘获众多需兵力看管、以及北魏皇帝拓跋濬亲率的主力正兼程南下等紧要军情,却似全然未顾。
“陈参军,你看这营中,”萧道成走到帐边,掀开一角,指着外面虽士气高涨,却难掩倦色的军士,以及那些正在清点、消耗却极大的缴获物资,“尉元虽败,然其麾下铁骑之骁勇,你我所见略同。我军胜在出其不意,仗地利与火攻。若离水北上,与拓跋濬麾下生力军及各地援军于中原旷野决战,胜算几何?”
陈瞻沉吟片刻,低声道:“我军步卒为主,野战争锋,实难抵挡北魏铁骑冲突。且……阮大人所督粮草,至今仍未能全数抵达,军中存粮,恐难支撑大军长期北上就食于敌。若战线拉长,后勤不继,则危矣。”
“正是此理。”萧道成目光锐利,“此捷,犹如强心之药,可振一时之气,却难补我朝国力之虚羸。朝中衮衮诸公,只闻捷报,不见实情,徒知贪功冒进!”他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与愤懑。他深知,阮佃夫、王道隆等人,此刻在朝中必是弹冠相庆,将胜绩归于他们“力主北伐”的“英明”,并以此进一步巩固权位,甚至可能借此机会,行那飞鸟尽、良弓藏之事。此番催促北上,恐怕不止是皇帝好大喜功,更是这些权臣欲借此战彻底耗尽他萧道成的实力,或将其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那……将军之意?”
“整顿防务,巩固淮水沿线。将俘获之魏军精锐择其勇健者分散编入各营,严加看管,余者尽数南送,以显战功,亦减负担。同时,再派快马,八百里加急,向陛下及中枢详陈我军困境,粮草、兵员、敌情,一一禀明,请求暂缓北进,固守淮泗,以待良机。”萧道成沉声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策略,尽管他知道,这盆冷水泼出去,必会引来朝中不满。
“只怕……朝中诸公,难以体谅将军苦心。”陈瞻叹道。
萧道成望向帐外南方,目光仿佛穿透营垒,看到了那座繁华却暗流汹涌的建康城。“尽人事,听天命。为国守土,乃将士本分。然若庙堂之上,只图虚功,不恤士卒,则纵有淮水之胜,亦不过镜花水月,恐招致更大祸患。”
果然,萧道成这份力求稳健的奏报抵达建康后,虽在褚渊等有识之士中引起共鸣,却引了阮佃夫、王道隆等人的极大不满。
华林园暖阁内,阮佃夫手持萧道成的奏疏,语气阴柔地对卧于榻上的刘彧道:“陛下,萧将军淮水一战,扬我国威,正是士气如虹,一鼓作气收复故土之时。如今却逡巡不前,只言困难,岂不寒了天下义士之心?依臣之见,非不能也,实不为也。或……其拥兵自重,亦未可知啊。”
王道隆在一旁煽风点火:“陛下,北伐大业,岂能因区区粮草小事而延误战机?萧将军既言后勤不继,臣等便是砸锅卖铁,也当保障供给!请陛下再下严旨,命其克日北进,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否则,岂非坐失良机,让北虏得以喘息?”
刘彧本就病体支离,心神不宁,既渴望赫赫武功青史留名,又对权臣尤其是掌兵大将心存猜忌。听了阮、王二人之言,再看萧道成奏疏中强调的种种困难,愈觉其是在推诿、要挟。一股无名火起,他喘息着,嘶哑道:“下……下旨!责令萧道成,即刻进军,不得迟误!阮卿,王卿,粮草辎重,务必全力保障,若有延误,朕唯你们是问!”
这道措辞严厉的圣旨,以及阮、王二人“全力保障”的空头承诺,很快便送到了萧道成军中。同时送达的,还有阮佃夫以个人名义写来的一封密信,信中半是安抚,半是威胁,暗示萧道成若再迟疑,朝中物议沸腾,恐于其不利。
手持圣旨与密信,萧道成屹立营中,良久无言。寒风掠过淮水,带来刺骨的凉意,亦如他此刻的心境。他深知,这一战,已不再仅仅是宋魏之间的国运之争,更夹杂了朝堂内部残酷的权谋倾轧。进,则可能将士浴血,却因后勤不继、孤军深入而功败垂成;退,则违抗圣旨,立刻便有大祸临头。
“将军……”褚锋、陈瞻、臧寅、王广之等将领围拢过来,脸上皆有不平与忧色。
萧道成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皇命难违。”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将士性命,亦不可轻掷。传令下去,前军谨慎北探,兵分两路,一路向彭城方向佯动,一路清扫淮北残敌,巩固占领之寨堡。主力暂驻淮水南岸,加紧修筑工事,督催粮草。同时,再派精细哨探,务必查明拓跋濬主力位置与动向!”
他选择了折中之策,既不完全违逆朝廷,又不贸然将全军置于险地。这如同于游走在刀尖之上,需要极高的平衡与掌控能力。他心中雪亮,阮佃夫等人的贪功之心,已被淮水大捷彻底点燃,如同失控的野火,而这把火,最终灼伤的,恐怕不仅是北方的敌人,更是南朝自己来之不易的元气。
淮水之捷,这本该成为南朝中兴的胜利,却在朝中权臣的私心和短视下,渐渐演变成了一场饮鸩止渴的狂欢。远在平城的王悦之,身处漩涡之侧,亦将更清晰地感受到这来自故国的胜利之下,那令人不安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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