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舒栎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嘲讽自己。
不过,舒栎还是选择跟大家打地铺睡。
此刻,他不再是整个庄园的主心骨,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庄园柱子,而是一个失去了至亲的孩子,一个站在亡母遗体前哀痛却又无措的人。
“若她真有什么异变,就不会死得这么安静。”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选择、环境与性格交织的结果。
也就是说,有人已经将舒栎方才那一句直白的发问,视作对艾德蒙子爵的无礼与冒犯,迁怒的情绪正在空气中悄然酝酿。
这话一出,空气凝滞,话里面触动了庄园上下一干人等内心的心思——果然,老子爵夫人确实是吸血鬼。
然而,这以上都是舒栎自己的个人推测。
菲利普斯就睡在旁边,见舒栎来回翻身,察觉到舒栎的心绪不宁,低声问道:“其实你是不是被尸体吓到了?”
这种被需要的错觉,让舒栎的心,悄悄地偏了过去。
也许,在他们看来,未经过神职人员驱魔净化的尸体,是不洁的,是危险的,贸然接触也许是对神主的亵渎。
他唯一在意的,是芬尼安和莱斯利。
毕竟,太多人病倒了。
接下来的话里面,艾德蒙声音里面也有了情绪。
可正因为老夫人还背负着吸血鬼的传闻,这份疏远才显得微妙而合理。
再次睁开眼睛,艾德蒙的眼睛已经泛红。
舒栎却不想接下去,只是不急不缓地继续说下去,语气比之前更淡,却更直白:“您也不必过度担心……您的母亲,依我目前的观察,依然是普通人。”
即使从他看到的现象,人确实符合自缢的特征,后颈的勒痕并没有勒死的那般均匀——前喉勒痕深,后颈勒痕浅。
要进一步尸检的话,就必须要脱衣,检查后颈或者后背是否有痕迹。
“这一点上,我愿意效劳。”
这话也引起众人心中震动。
“快收起您的眼泪吧。”
沉默两秒后,他干脆地翻了个身,不再理会舒栎。
舒栎会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芬尼安长大了,会毫无牵挂地奔向更广阔的天地;但莱斯利不会。这个孩子会留下,会记得他,会在意他。
而舒栎看了他几秒,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凯尔,只是他已经闭上眼睛,陷入睡眠了一般。
菲利普斯无语。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没有半点迎合,可恰到好处地卸下了此前这点无形的压力。
二来,舒栎也可以顺势换取草药和清水,给正在生病的小孩们。
舒栎听了这话,转过头看着他。少年双眼澄澈,语气平静,不带揶揄,也没有探究的锋利,只是出于关心才开口一问。
于是,舒栎神情如常,掠过那些不善的目光,语气轻淡,甚至带着点不以为意的安抚:“子爵大人,请冷静些。您不必反应过度,更不用太敏感。”
那个始终挣脱不了家庭阴影的孩子,总是沉默着,背负太多。
只要不牵扯到舒栎自己的安危,哪怕他知道结局,也不会贸然出手改变。
舒栎自然感受到了那些隐晦又不加掩饰的愤怒视线。
一来,这里人多眼杂,要是有人欲图不轨,也是左右支绌。
“然而,”他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变得沙哑,“我也不忍心,让我母亲的遗体,就这样孤零零地吊在空中,无人问津。”
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地笑出来,就是因为这个信誓旦旦说要给他偷面包吃的孩子。
此话一出,场中再次静了几分。
他盯着这个人,想的却是那个未来会亲手杀人的菲利普斯。
“……”
就算是亲生儿子,在面对一个可能伪装成自己母亲摸样的危险存在,也无法毫无防备地靠近。
在确认真相之前,所有靠近都是一种不谨慎。
他眉宇微微收紧,“我也担心,若她死后仍藏有某种诡异的力量,接触的人会被反噬、反受攻击、感染,甚至被寄生。”
可最近接连发生的事,让舒栎的心不自觉地偏向了莱斯利。
痛苦与哀恸让他闭了闭眼睛,像是在强迫自己克制,又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
那孩子爱笑、爱闹,浑身都透着生机,像一簇点燃的火苗,在他最迷茫的时候,扑闪着毫无防备地闯进来,给他一点光。
那眼神像是在重新打量,又像是察觉出些许不同。
舒栎垂眸不语,脑中迅速检查所有关于赛尔蒙公国的资料。
*
有人也忍不住跟着低声落泪,伤感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