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看着他泛红的脸颊——也许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气的——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总是这样,关心人的话说出来像吵架,偏偏眼底那点藏不住的焦躁骗不了人。
中原中也嘴上虽然硬气,拽着太宰往回走的力道却没减,甚至更紧了点,“而且没记错的话,你那个公寓离我这里很远吧?这么晚了,路上也没有计程车,是准备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去吗?”
“不待见我家就早说,用得着玩这套?”说着说着,中原中也的脸上也带上了一点愠色。
太宰治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故意放慢脚步,同时拖长了语调,道:“中也是在担心我吗?”
中原中也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一直要问这个重复问题,但他也暂时不想回答。就见他的脚步顿了顿,原本被冷风冻红的耳根更红了。
“少自作多情!”他吼了一声,却把太宰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像是怕他被风吹跑似的,“有什么不满明天再说,现在给我回去。”
太宰没再反驳。
他还是不明白中原中也为什么会这样,是在表现出自己对他的在乎吗?还是什么。
感觉现在眼前的一切,无论是反常的盛夏大雪,还是中也紧握着自己手腕时所传来的滚烫温度,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里才会出现的内容。雪是梦中雪,眼前这个中也,也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幻影。本该在梦里才能看见的反现实场景,此刻却在他眼前真实的上演了。
“混蛋太宰”中原中也顿了顿,似乎觉得后面的话过于直白,但最终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啊,这种话被中也轻易的说出来了。
太宰治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或者说,在对方如此直白的行动和言语面前,任何刻意的推拒都显得如此苍白。
他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中原中也。对方的手还在拉着他的手腕,往前走着,没有松开,也许是怕他反悔跑走,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无论怎么样,中原中也都没有松手,一直抓着他。明明两人都穿着短袖,在这样寒冷的雪天里走着。中原中也前进的步伐也始终坚定,没有任何冷颤出现,连带着太宰也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分明这个世界里没有异能。
雪在回走的过程中没有停,反而也有了愈演愈大的趋势,把路灯的光晕染成一团朦胧的暖黄。中原中也就在他身前大步走着,个子不算高,背影却挺得笔直。太宰跟着他的步子走着,精准的踩着他留在雪地里的每一个脚印,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滑稽,让人想笑——明明他随便走两步就能超过去,却偏偏愿意被这么牵着,一步一步往回挪。
不过太宰没有这么做,也没有笑出声,只是任由对方抓着他,慢慢的跟在身后回到了中也的家。
为什么这么努力想拉住他,而不放手呢?明明后者更轻松。
这个问题在太宰的心里盘旋,但他还找不到答案。
不过算了。太宰治想,答案或许并不那么重要,至少此刻还不是追寻的时机。他暂时可以就这样,被这只温热的手牵引着,找到片刻的归处。
就这样,他们再次踏上了楼梯,回到了那扇紧闭的门前。
这一次,中原中也松开了太宰的手腕,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同时摸索着按亮了玄关的灯。温暖的黄色光线瞬间驱散了门外的寒冷和黑暗,也照亮了中也脸上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就在太宰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时,中也却又抓起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的手指按在了门锁的指纹录入区域。
很快,指纹录入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喂喂,中也?这是什么意思?”太宰挑眉,故作惊讶。
“哼,”中也松开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省得你这家伙哪天又发神经,大半夜跑出去进不来,或者趁我不在时,撬我的锁进来搞破坏。既然我家地址已经暴露给你这个麻烦精了,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简直是百分之两百!与其让你弄坏我的门锁,不如给你个合法的方式——当然,仅限于我在家的时候。”他的解释一如既往的别扭,带着点暴躁的嫌弃,但动作却干脆利落。
太宰治反而愣住了。中也这种处理方式,潜台词简直再明显不过:他已经默认了太宰拥有进入这个私人空间的权限。虽然嘴上说得难听,但这近乎是一种对他的接纳和默许。
“啊呀~”太宰迅速调整表情,脸上挂起惯有的戏谑笑容,“被中也猜到我之后的意图了吗?真是难得聪明了一回呢~看来小蛞蝓的脑容量在关键时刻还是能超长运作一下的。”
好像找回了一点过去的感觉,太宰治突然想到。他不明白中原中也突然转变的原因,不过没关系,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闭嘴吧你这混蛋!”预料之中的,中原中也毫不客气地用手肘给了他肋下一记不轻不重的捶击,力道刚好够他吃痛地闷哼一声,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会干这种事情。”
“对了,中也。”等到两人都换了干净的衣服后,太宰治走到中原中也身边,状似随意地提起了那样异常的天气现象,“为什么七月的夏季会下这么大的雪啊?”他观察着中也的反应。
中原中也正在清理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扭过头,脸上露出了毫不作伪的疑惑情绪:“哈?你在说什么傻话?现在当然是冬天啊!而且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已经连这种事情都分不清了吗太宰?”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太宰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太宰治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只是“啊”的疑惑了一声,中也的反应太自然了。这种对【异常】的毫无察觉,恰恰证明了这种【异常】在这个世界就是被广泛认知的常态。
显然,中原中也已经被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给彻底同化了。
“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中也。明明感觉才立夏没多久,日历好像也没翻过多少页,时间却像是被按了快进键,直接跳过了整个秋天,一下子就进入了深冬这种事情,不觉得很反常理吗?”太宰没有放弃,进一步试探道,语气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中原中也皱起眉,顺着太宰的话努力思索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一丝极细微的茫然掠过他湛蓝的眼眸,似乎觉得太宰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但很快,这点微弱的困惑就被根深蒂固的认知覆盖了。他摇了摇头,用一种“你果然脑子坏掉了”的眼神看着太宰:
“秋天?秋天当然不会跳过啊。等过了圣诞节,新年结束,天气暖和一阵子,然后嗯,”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解释着这个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循环,“然后不就又会有新的秋天了吗,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显然,在这个世界,季节的概念与运行规律,和太宰所知的常识有着本质的区别,而中也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无法理解太宰的困惑。
太宰治凝视着中也理所当然的表情,沉默了几秒。他不知道这种被世界规则潜移默化的影响算不算坏事,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继续深究似乎也毫无意义。所以他轻轻笑了笑,耸了耸肩道:“没什么,大概真是冻糊涂了,中也的暖气开得再足一点就好了。”
他被中也半推半就地带到了客卧,在中原中也的注视下又乖乖的坐在了床边,手里还被塞了个半人高的企鹅玩偶,看起来有点旧但很柔软,是中原中也从衣柜里翻找出来的,美名其曰让玩偶看着他不许逃跑,老实睡觉。
好幼稚。
太宰看着怀里这只表情呆滞的企鹅,内心吐槽。但在中原中也离开前,他还是顺从地抱紧了那个玩偶,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鸢色的眼睛。他可没有忽略中原中也看见这一幕后,脸上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哦。
最终,太宰治还是躺在了这张不属于他的,却残留着些许熟悉气息的床上。隔壁房间传来了中也刻意放轻但依然能隐约听到的走动声,然后是关灯的声音。世界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窗外风雪呼啸的呜咽声。
他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落入梦境深渊,只觉得灵魂在黑暗中沉沉浮浮。在迷迷糊糊间,大脑不受控的闪过无数混乱的思绪。
现在在做梦吗?好像是的只有他一个人。眼睛已经全部合上了,又陷入了熟悉且令人窒息的某些虚无主义思想中。
做梦,现在真的在做梦吗?如果睁开眼,又会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吗,还是一切从未变过,不过都是他的幻觉。
他真的穿越了吗,还是一直在梦中。
乱七八糟的充满自我怀疑的念头,在半梦半醒的意识模糊边缘疯狂滋生,让太宰治陷入一种灵魂被撕扯的混沌状态。
然后,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没的刹那,他突然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
“喂,太宰,太宰!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