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佑安垂手立在床榻旁,身形笔直,宛如一尊沉默的石像,听着柳先生一句接一句的训斥。
“老夫行医数十载,也没见过这般糟蹋身子的,你们家的夫人还当是铁打的不成?”
“先生教训的是。”余佑安喉结滚动,连声应着。
柳先生骂得没错,确实是他没有照顾好姜隐,让她拖着虚弱的身躯,为了他和侯府的事四处奔波劳碌,耗费心力。
这顿骂,是他该受的。
柳先生骂够了,也开好了方子,临走时似余怒未消,嘴里兀自骂骂咧咧地出了房门。
芳云一路恭谨地将人送出了院门,待回转时,才敢抬手拭去了额角的细密汗珠。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柳先生脾气呢,往日见他对侯爷总是毕恭毕敬的,脾性瞧着再温和不过了,今日可算让她开了眼,连堂堂侯爷在他面前也只有老实挨训的份儿。
芳云回到房内,只见余佑安坐在床榻边,一手握着姜隐的手,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苍白的脸,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稍一错眼,榻上的人儿便会消失无踪似的。
她心底无声叹息,上前几步,放轻了声音道:“侯爷,快响午了,奴婢为您准备些饭菜吧?”
余佑安缓缓摇头,目光并未离开姜隐的脸。
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侧过头看向芳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昨日之事,祖母不知情吧?”
芳云垂下眼帘,摇了摇头:“侯爷您一去无踪,咱们六神无主,萧侍郎甚至暗中遣了人手,言明若侯爷遇险,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将您硬抢回来。”
“少夫人不敢让太夫人他们冒险,当机立断将人悄悄送去了城西的清云观暂避。如今侯爷平安归来,奴婢这就差人去接太夫人他们回来。”
余佑安颔,芳云不敢耽搁,连忙退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拢,室人复归寂静。
余佑安握紧了姜隐的手,而她依旧昏沉地睡着。不过短短一夜未见,她的气色竟又差了许多,想到她为所有人都想好了退路,唯独忘了她自己。
他欠她的,实在是太多,太重,多到今生倾尽全力恐也难以偿还,重到来世轮回也偿还不清。
姜隐这一场昏睡,绵延了整整四个时辰,待她缓缓睁开眼时,映入眸中的,便是余佑安那张写满疲惫与担忧的脸。
“你醒了。”见她睁眼,他唇角终于牵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弧度,只是开口的声音嘶哑干涩,显然是许久未曾饮水润喉了。
姜隐怔怔地望着他,一时竟有些恍惚,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唇瓣抿得死紧,生怕一开口,那积压了一夜的委屈和恐惧便会化作泪水,先一步决堤而出。
余佑安倾身向前,温热的掌心带着珍视,轻轻覆在她的脸颊处,指尖带着安抚的意味,缓缓摩挲着。
这熟悉的触碰让她鼻尖一酸,她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微微用力握紧:“你,怎么才回来。”
“对不起……”听着她细弱沙哑的声音,他喉头滚动,哑声回应着,徐徐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上她的,“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
听着他近在耳畔的喃喃致歉声,感受着他额间传来的温度,她吸了吸鼻子,那些翻涌的委屈与后怕,竟奇异地慢慢消散了。
“我饿了。”她喃语着,一来是真的饿了,二来也是不想让他再盯着自己虚弱的模样,平添自责。
她所做的一切,皆因他是她的夫群,是那个将她捧在手心里珍视的人,所以她也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无怨无悔。
她的声音轻如蚊蚋,但他听得真切,立刻直起身来,扬声朝外头吩咐准备膳食,语气带着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