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彻底沉入阴山犬牙交错的轮廓之后,黑暗如同泼墨般吞噬了乌加河谷。
混乱的战场并未因夜幕降临而止息,反而在火把摇曳的微光里酵出更浓烈的血腥与疯狂。
孟和麾下的特战队,这支最锋利的獗刀,此刻正承受着内外交煎的炼狱。
囚车内外,已成血肉磨盘。胡狡那声淬毒的口哨,如同解开两千头困兽的锁链。东胡俘虏们赤红着双眼,以血肉之躯为武器,不顾一切地扑向身边的孟和战士。
绳索崩断的噼啪声、骨肉被撕裂的闷响、垂死者的嗬嗬喘息,混杂着兵器疯狂撞击的刺耳刮擦,在狭窄的谷地中反复激荡、叠加,形成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
“结阵!死守领!”百夫长格日勒的吼声早已嘶哑,他手中的弯刀卷了刃,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
一个被绳索捆住双臂的东胡壮汉,竟低头用牙齿狠狠咬住一名年轻战士的脚踝,生生撕下一块皮肉。
年轻战士惨叫着栽倒,瞬间被几双疯狂的手拖入人群,淹没在践踏与撕扯之中。格日勒目眦欲裂,一刀劈开那壮汉的后颈,温热的血浆喷了他满头满脸。
孟和勒马立于混乱漩涡的中心,如同怒海中一尊染血的礁石。
左肩箭创彻底崩裂,鲜血顺着臂甲蜿蜒流下,在冰冷的马鞍上积成一小洼粘稠的暗红。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道被撕开的豁口,剧痛如烧红的铁钎反复搅动神经,视野边缘阵阵黑。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山坡下——那里,妇幼营地的方向,火光冲天,凄厉的哭喊与兵刃撞击声隐约传来,还有那二百多道白影如鬼魅般在火光中穿梭跳跃——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意瞬间压倒了所有痛楚。
他右手紧握的“苍狼啸”在火把映照下吞吐着血光,刀尖纹丝不动地锁定着囚车中的胡狡。
胡狡背靠着粗粝的木栅,细长的狼眼在黑暗中闪烁着残忍而快意的光芒,嘴角咧开无声的狞笑,仿佛在欣赏自己亲手点燃的这幅地狱图卷。
“领!”特战队百夫长浑身浴血,奋力劈开两个扑上来的俘虏,冲到孟和身边,声音带着焦灼的喘息,“妇幼营地危急!那些白鬼女人……太凶悍了!”
孟和喉结滚动,咽下涌上来的腥甜,声音如同砂砾摩擦:“分兵!你带一半人,驰援营地!这里……我钉死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冰渣。
百长猛地看向囚车中那个祸,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但他深知此刻情势,狠狠一跺脚:“领保重!”转身怒吼着点兵,带着一股决死的洪流,撞开混乱的人群,向着山下火光最盛处冲杀而去。
孟和身边压力陡增。
失去了特战队百夫长这支生力军,残余的特战队在俘虏疯狂的冲击和外围白肤女战士不断袭扰的冷箭下,防线摇摇欲坠。
不断有忠诚的战士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向西!进阴山支脉!”孟和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在混乱中炸响。这是他撤退预案中最后的生路。
阴山支脉,山势陡峭,沟壑纵横,林木渐密,足以迟滞追兵,利用地形周旋。
命令下达,残存的苍狼战士爆出最后的凶悍,以命换命,硬生生在疯狂的人群中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孟和一马当先,“苍狼啸”化作一道血色匹练,所过之处,残肢断臂纷飞。他亲自断后,用身体和刀锋为队伍争取着每一寸向西移动的空间。
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线;另一支则狠狠钉在他的后肩甲上,出沉闷的撞击声,震得他眼前一黑,几乎栽下马背。
囚车在颠簸中吱呀作响,胡狡的身体随着剧烈的晃动撞击着木栅,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在夜色中更显狰狞的黑色山影,嘴角的狞笑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亡命奔逃持续了整整一夜。当黎明的第一缕惨白光线艰难地刺破厚重的阴霾,照亮这片被鲜血反复浸透的山谷时,孟和身边只剩下不足五十名伤痕累累的战士。
人人带伤,战甲破碎,坐骑口鼻喷着带血的白沫。他们终于深入了阴山支脉的褶皱深处。
两侧是刀劈斧凿般的峭壁,怪石嶙峋,狰狞如鬼。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厚厚的、散着腐败气息的落叶层。
空气变得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血腥、泥土和某种奇异草木的复杂气味。
孟和的脸色在晨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败,失血过多和剧烈的伤痛已将他逼至极限。
他左肩的伤口在寒冷中麻木,但每一次心跳都带来胸腔内撕裂般的剧痛,视野中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目光扫过四周嶙峋的山石和峭壁缝隙间顽强生长的、形态奇特的植物——虬结如龙爪的藤蔓,叶片边缘闪烁着金属般冷光的矮树,还有石缝中一簇簇颜色妖异、形似鸟羽的艳丽小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停……停下!”孟和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山风吹散。他艰难地翻身下马,脚步虚浮,一个踉跄,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溅起一片枯叶。
“领!”格日勒和几名亲兵慌忙上前搀扶。
孟和喘息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峭壁下方一处不起眼的凹陷。
那里,背阴湿润的岩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而在苔藓边缘,紧贴着冰冷的石壁,顽强地生长着几株奇特的植物。
它们不过半尺高,茎秆纤细却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质感,顶端顶着几片近乎透明的、脉络如金线般清晰的圆形叶片。
最奇异的是,在叶片中心,凝结着几滴粘稠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汁液,在熹微的晨光中散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与周遭的阴冷死寂格格不入。
“莳……蕃草……”孟和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梦呓。
这是部族最古老的萨满口耳相传的秘辛,源自那部神秘莫测的残卷!
书中载:“阴山,其上多砺石、文石,其草多茆蕃。”萨满曾言,这“茆蕃”或为“莳蕃”,乃阴山精气所钟,其汁如金,能续断脉,肉白骨,乃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他本以为这只是飘渺传说,万没想到竟在亡命途中,在这尸山血海之后,亲眼得见!
他用尽最后力气,伸出颤抖的、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金色的汁液。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暖意,瞬间顺着指尖流遍全身,左肩和肋下那蚀骨般的剧痛竟奇迹般地缓和了一丝!
“快!采下!给重伤者!”孟和眼中爆出绝处逢生的光芒,嘶声下令。格日勒等人虽不明就里,但领眼中那炽热的光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执行。
就在战士们小心翼翼采集那珍贵的金色汁液时,囚车方向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夜枭般的怪笑。